實用書局

健威 ＜此時此刻＞

說不完的香港故事。

有七十年歷史的實用書局因老闆龍良臣去世，將於六月結業了。讀了新聞，大為詫異：怎麼實用書局還在？

滄海桑田，我以為它一早就消失於時代的波濤中，想不到，它仍在。龍先生跟孫女說：「以前好威水㗎，成條街都是書局。」他說的是文化的集體盛況；那是他那帶鄉音的孫女、也是現在年輕一代沒法想像的——六七十年代，奶路臣街、西洋菜街一帶書店密布；除了書店，還有擺地攤的；而在西洋菜街的實用書局，就是其中頗體面的一間，實用主要賣的是文史哲書籍，店內書籍分類、陳列整齊，跟一般稍混亂的舊書店很不一樣；那時內地文化大革命，焚書坑儒，除了政治宣傳書籍，出版幾近停頓；卻幸而有香港的小型出版社延續一線文化香脈，不斷翻印一些在內地不可能出版的絕版書，這幾家出版社是龍門（司徒華是股東之一）、神州、滙文閣、波文……而實用又是其中之一，其翻印得最多的是，周作人的文集，幾乎沒錯失任何一本；我愛讀周作人，把實用翻版的七八本周作人全都買下了。

龍先生說自己是共產黨的地下黨，他的性格的確有點像，因為他內歛不多言，永遠跟人保持些距離，所以我沒認真跟他說過幾句話；但觀乎他晚年的窘境，又懷疑「地下黨」是不是一種過分的想像——正如七十年代西湖邊上，所有小販工人都有「國安」身份，那恐怕是外圍又外圍，但都可以「國安」稱之。

旺角的文史哲書店到了八十年代都灰飛煙滅，實用也消失了，我以為它早已化成記憶，沒想到，它搬到油麻地一幢亂七八糟、色情場所密布的大廈去，而且苟延了三十年。文化人的堅持真可歌可泣，可悲亦可嘆。說香港沒文化，對得起龍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