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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ly 24, 2018

書展2018】洋溢舊情懷 10本刻畫舊時代記憶的書(上)


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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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於書展中紛繁的書堆中間,這裏混雜着令人暈眩的書香,以及書迷摩挲着彼此身體綻放着的慾望,書本的紙頁習習地翻動像大片的芒草之海,時不時真的會感覺擦身而過的人們,眼神中不自覺地迸發出火花,彷彿聽得懂他或她的唇角輕輕忖念着:「噢!你也在這裏嗎?」
在千萬本書中撿起十本喜歡的書冊,有點像小時候在草地上拾掇稀罕的荼䕷花,然後可以編織成花環,戴到那人的腕上頭上,宛若林夕的歌詞:「開到荼䕷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只因荼䕷花開盡,便再無花可開。
細數喜歡的書大多都是舊時代的記憶,從前的歲月總是漫漶如沙漏般裊裊碎步走,眼前的日子卻倥傯倏忽灰飛,我們正穿越一個從紙的海洋洶湧向數碼海洋的時代,涓滴前事總深刻如鐘乳石緩慢地倒掛心上,此際網絡的繽紛卻如螢火過眼雲煙。
撰文:曹民偉
蔴雀館裏的市井文化
年少時代愛逛廟街的大笪地,愛吃那裏的生炒糯米飯、菊花蛇羮,還可看看人們賣藥表演,又有唱戲講故仔,一個溽暑的夏夜就很容易度過。然而,廟街口有家大大隻雞標誌的「雞記蔴雀館」總是充滿着神秘感,門口不時有塊薑插着一柄刀,而且路上散滿溪錢,令人總是遠遠繞路而過,偶爾路過那道神秘的大門打開,會看到都是老人家聚在一起,煙霧瀰漫地打蔴雀,總覺得奇怪為何在家舒舒服服搓蔴雀不好,要到這些嘈嘈雜雜、龍蛇混雜的地方?
《雞鳴報喜—香港第一蔴雀家族「雞記」傳奇》多少解開了箇中的謎團,原來愛搓蔴雀的人就是愛這裏的嘈雜與江湖味,還有那種看到鄰桌食大牌時的雀躍,還隨時有人戥腳,還有茶水,以及隨時捧上老火湯與糖水。
翻看雞記的起家史,真的看到如許冠傑唱的:「人生如賭博,贏輸都無時定,贏咗得餐笑,輸光唔駛興……」話說原來賣雞賣生果的林坤,在夢見雞鳴報喜後就真的中了馬票,憑着贏來的錢開了一家士多給人搓蔴雀,後來愈開愈多枱,逐漸演變成一家蔴雀館的規模。兒子「細雞」林國強本身也是個賭徒,他不愛搓蔴雀,年輕時卻是位著名騎師。
細雞很有香港仔那種貪玩性格,父親留下的安穩蔴雀館生意,沒有令這位喇沙名校出身的少年人安定下來,六十年代的騎師可以說得上是萬千寵愛於一身,開着粉紅色開篷雪佛蘭跑車,出入都是酒店夜總會,然而,經營家族蔴雀館生意令他的感情屢遇挫折,原來那年代的大家閨秀都認為騎師花弗,開蔴雀館更加是撈偏門。幸運地,他遇上了當時得令的查查舞皇后,並一見鍾情,為免對方父母反對,在1957年簽紙註冊後,即飛往日本作旅行結婚,可真算是前衛,他賭這一鋪,也算是人生中最大勝利。
細雞的賭博人生才剛開始,往後他投資做過電筒燈泡廠、芭比公仔廠、經營水船、開日式夜總會、投資酒店、開設日式餐廳、入口魚翅玉石等,他賭的鋪鋪都輸光收場,然而,只要一日有着背後雞記的支持,他又可一切重頭來過,贏回一切。雞記蔴雀最高峰時有五家分店,今天,它的八十多年歷史舊招牌:一隻大雞的霓虹燈已被西九M+博物館所收藏。
《雞鳴報喜—香港第一蔴雀家族「雞記」傳奇》
口述:細雞林國強
撰寫:查小欣
在本土思潮中拾起冷知識
正當我們以為網絡已經可以提供一切的知識時,有趣的是,有着十萬追隨者的網絡平台Beginneros都從千奇百趣的浩瀚網絡海洋中,淘出精緻無比、讀者不無驚奇的本土冷知識。觀塘原來曾是鹽塘?大嶼山是個爛頭島?消失了的沙田機場?香港的四環九約?香港警犬怎樣命名?這些好像跟我們沒有多大關係的冷知識,在本土思潮抬頭以後,很多冰冷得被遺忘的典故,今天也成為人人渴求的知識。
不講真的不知,香港首個機場其實位於沙田火車站附近的白鶴汀村,連香港第一架飛機也是1911年在那裏起飛的。怡和午炮是因為1850年代,怡和的私人大炮,是為抵港或離港的大班鳴放,但那時有些英國官員指,禮炮應該只向軍人致敬,於是就由當時的港督命令怡和每天中午鳴炮。原來,屯門在古地圖上出現得比香港之名還要早,當時,屯門就是一道屯兵之門,唐朝開元二十四年朝廷已正式設立屯門軍鎮。
每次我們知道我們的城市隱藏着的一些小秘密,就像小確幸般令人無比興奮,也對這片小地方產生更多的歸屬感,這自然又是一個書生會發的夢吧?
《吾港唔知》
作者:Beginneros
從幼稚園追溯童年記憶
我們追溯童年最早的記憶,往往只有幼稚園時代的快樂或不快樂的點滴,每月一次的生日會、茶點時間必吃的南乳餅、五音不全的兒歌:「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花籃上市場,穿過大街走進小巷,賣花賣花聲聲唱……」
我們成長的年代,在天台上坐着板凳做着早操的天台小學,用紙和橡筋延續着短無可短的鉛筆頭,昔時的幼稚園都是唱遊堂,不似得今天從幼稚園回來竟然要學G for Giraffe,而不是Girl;R for Rhinoceros,而不是Ruler!
《再做一次幼稚園生—香港幼兒教育今昔》好像把人帶回到香江還沒有多少競爭的日子,讀不到書大不了去跟師傅學師的年月。1894年的教育報告提及,巴色會在西營盤成立了一間教導窮困中國兒童的幼稚園,是香港第一間有記載的幼稚園。
當時幼稚園只提供類似工業式教育,如有系統的手眼訓練,因為那時教會是為窮困父母教育幼兒,那時候不少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出去當童工。正如書中所說:「早年能夠入讀幼稚園的是兩個極端:要不很富有,入讀幼稚園名校;要不很窮,或者有機會入讀慈善團體的幼稚園,或者等待接受小學教育。」
記得母親說過,她小時候去讀慈善幼稚園,每月要交五元學費,後來家境困難,竟然交不出五元,結果,老師每天都會在班上宣讀哪幾位同學還未交本月學費。在害怕被同學訕笑的情況下,她就不肯再返幼稚園了!
本書指出:「香港從來沒有強制兒童讀幼稚園,但中國傳統觀念認為讀書寫字很重要,不讀幼稚園會吃虧,即使再窮困的家庭,也要努力掙錢讓孩子上學。」因此,香港早期的辦學團體無論在多困難多艱苦的環境下,都努力設置幼稚園。它真的無處不在,無奇不有,有些建在祠堂旁的,甚至有些因修路原因,要在貨櫃裏上課。政府七層徙置大廈還有着香港獨有的天台一條龍學校,一眾孩子做完早操,再曬着太陽上課,下午還有孩子在學校放風箏和打羽毛球等玩意。
《再做一次幼稚園生—香港幼兒教育今昔》
主編:李子建、張樹娣、鄭保瑛
九十後漫畫家帶你穿梭時光隧道
十九世紀末,巴黎人十分反對興建埃菲爾鐵塔,覺得影響着優美的巴黎景觀,像作家福樓拜竟然要躲到鐵塔內的咖啡館喝咖啡,因為如此,才看不到鐵塔的身影。若說香港的城市地標,1841年開始在中環維多利亞城山上興建的中區警署建築群(俗稱「大館」)必然是其中之一,那裏也是150年以來象徵皇權與法治的精神地標。
想不到由飛天豬這位九十後漫畫家,將大館幻化成一處富人情味的《大館時代曲》,除了出版畫作以外,也在大館舉行「大館一百面」畫作展覽。透過對上百個住在大館鄰近的街坊人訪,經過兩年多時間,打開中環老街坊的記憶盒子,裏邊充滿粉色柔性和童稚的畫風,大大削弱了原來大館由前中區警署、中央裁判司署及域多利監獄三組建築組成,那種代表着令小市民恐懼的權威感,也把那時捉小販入差館被打兩鑊與罰錢充公貨物的印象都柔化起來,這可能跟九十後對昔日貧窮的小販謀生艱難已沒有多少印象有關!
飛天豬畫出一條時光隧道,帶領讀者回到昔日中環,大館猶如一個遊樂場,一串串大城小事,細味當年的大館情懷,讓歷史和想像在書中畫裏結合起來。小孩子可以走進去睇免費電視、參加警訊少年、去已婚員警宿舍踢波、幫員警捉賊等,最負面不過是雜差到冰室蛇竇蛇王,當然也有輕輕觸及員警食霸王餐,監獄也試過走犯等事件。
當真真正正走進剛開放參觀的大館古蹟及藝術館時,看到這個有150年歷史的古老建築群裏邊,其實有不少黑暗的歷史,像昔日印度差人跟本地差人是截然分開的,大Sir房外掛着百年前由員警狩獵回來的古老虎頭,令人望而生畏,而一間30呎牢房囚三個犯……
《大館時代曲》
作者:飛天豬Flyingpig
港產漫畫伴隨一代人成長
在芸芸書海中,看見一部陌生的新書,翻開來看,原來早在九十年代初出版,但很快售罄並斷了版,於是從未見過也就不足為奇,一數下來,原來九十年代初至今也幾近三十載了。說的這本書就是《香港漫畫春秋》,六十年代香港報業仍然蓬勃,很多報章都有漫畫版與漫畫欄,本土漫畫家像袁步雲的《細路祥》、區晴的《太子德》、李凡夫的《何老大》、宋三郎的《傻偵探》……不少都是由報刊培養出來的。
小時候看漫畫最開心是去飛髮舖,很多《龍虎門》、《老夫子》、《牛仔》、《超人》都是在一邊等候一邊津津有味地看完一本又一本,然後一抬頭怎麼又給剷了青頭,不過,總是回味着漫畫中的諸種歷險,對鏡中那個傻呆呆的細路祥也就不以為然。
香港漫畫源頭據說可追溯至清末,何劍士、鄭磊泉在當時的報刊上創作反對帝制、爭取共和、支持革命的漫畫,本土漫畫歷來也有着反映時事與針砭時弊的作用,中間反映了辛亥革命、列強侵凌、軍閥割據、抗日戰爭,以至今時今日的諷刺時事漫畫、雨傘運動漫畫,在我們一笑置之中間,那種對世道的不滿已然宣洩出來,也許亦深埋下一種改變社會的根苗。
《香港漫畫春秋》
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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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於書展中紛繁的書堆中間,這裏混雜着令人暈眩的書香,以及書迷摩挲着彼此身體綻放着的慾望,書本的紙頁習習地翻動像大片的芒草之海,時不時真的會感覺擦身而過的人們,眼神中不自覺地迸發出火花,彷彿聽得懂他或她的唇角輕輕忖念着:「噢!你也在這裏嗎?」
在千萬本書中撿起十本喜歡的書冊,有點像小時候在草地上拾掇稀罕的荼䕷花,然後可以編織成花環,戴到那人的腕上頭上,宛若林夕的歌詞:「開到荼䕷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只因荼䕷花開盡,便再無花可開。
細數喜歡的書大多都是舊時代的記憶,從前的歲月總是漫漶如沙漏般裊裊碎步走,眼前的日子卻倥傯倏忽灰飛,我們正穿越一個從紙的海洋洶湧向數碼海洋的時代,涓滴前事總深刻如鐘乳石緩慢地倒掛心上,此際網絡的繽紛卻如螢火過眼雲煙。
撰文:曹民偉
出家人細筆描繪滾滾紅塵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們聽着曾路得《驟雨中的陽光》:「最難受,驕陽下,幾陣雨,似眼淚,似傷悲。」那是得閒遊蕩於街頭的少年歲月,其實自己跟作者有相似的慘綠少年心境,一家又一家從「千里達」走到「環球」,還是買不到心儀的高達模型。
那年代的灣仔藝術中心有點門禁森嚴,很多外國人出入,匆匆走下去它的「林百欣電影院」看名副其實的法國新浪潮電影《尚盧.高達回顧展》,上邊正在展出香港第一個如此有趣的《設計身份:香港六十年代》,讓我首次看到童年那些麻甩街邊玩具眼鏡、跳繩圈玩意,它們竟然可以登堂入室在藝術中心展出。事實上,自1979年中英談判開始,香港人在整個八十年代也開始了一種自我身份覺醒,有人決定移民,有人留了下來,並渴望抓着殖民地離去後建立的身份認同。
今次書展中一入場就抽起這本《香港風情畫—八十年代的那人.那事.那景》,舊時媒體上的好朋友去了大陸出家,改法號釋本有,懷緬俗世風情,遂以細筆描繪童年曾經歷過的滾滾紅塵,居住廉租屋母親每餐飯前總逼着喝一匙羮保衛爾牛肉汁或者司各脫白鰵魚肝油,灣仔藍屋舊時露宿者之家旁邊就是著名的有仔記酒家,路上又見曾灶財在寫毛筆字……
自己也身同感受那種少年多愁,無端端坐巴士坐多幾個站、再走路回家的滋味,那時等巴士的確是沒有排隊,卻不覺得混亂,還有在碌架床上下格總是貼滿日本偶像中森明菜、格子樂隊、陳百強和陳慧嫻的海報,那時人們不是扮文青,而是模仿優皮士(Yuppies)風格,上旺角的二樓書店找尋鄭問的《刺客列傳》,又或是黑格爾的《美學》……
釋本有畫中的地方,也真的是我們那個年代成長的少年人必然到過的地方:蓮香茶樓,其實也唯有我等六七十年代生,才會對八十年代有如此深刻記憶。那個年代,在茶餐廳談得投契,就會請人返屋企食飯;坐巴士人人拿着書本報紙睇;那時街上招牌亂中有序,少年人講文學聊電影,拿着這本今天略嫌太大,連家中書架也放不下的大書《香港風情畫》,想想下一代人繪畫懷緬千禧世代的話,可以描繪的就唯有政治爭拗與買不起樓!
《香港風情畫—八十年代的那人.那事.那景》
作者:釋本有
深入淺出談深奧議題
往昔由哲學教授寫的哲學書,往往像自己年少翻過的黑格爾與尼采般,教人在夏日的圖書館中昏昏欲睡,還好今次這位本土哲學講師,特別寫給香港的哲學命題都是四頁紙講完,即使那些深奧的論死亡、論快樂、論正義,本可以洋洋灑灑寫他十萬字的宏大命題,如今都輕省地像吹過草葉間的一陣輕風,你懂的自然會懂,不懂的自然就不懂!
像「論正義」的主題,借引用電影《無間道》裏邊黃秋生說過的「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詰問正義到底是真正為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或者一切只是一廂情願,或者如柏拉圖說的:「原來過得不快樂,只是不正義的人自己未發覺。」
「大家都是以人來作考慮,會忽略了大家是不同種類的人的事實。」這是「論平等」裏邊所反覆提的問題,今次講的是香港的少數族裔,不少是數代紮根香港,他們跟我們一樣,應該享有香港居民的權利,像因中文成績差而失去升讀大學的機會,這就是一種不平等。
透過香港社會、電影、日常中共感的困惑,文章並不下定論,只是反覆論證中讓讀者可以一起思考,像今天政府常講的智囊,提供都市人看事物的嶄新角度,哲學從來不是象牙塔上的金子,而是像大河中淘金者逐漸淘出閃爍的沙石。
《香港人應該思考的40個哲學問題》
作者:曾瑞明
書信透析張愛玲內心世界
你可知道張愛玲最怕死?最喜歡吃叉燒炒飯?最喜歡用什麼方式占卜?還曾經寫信給王家衛?會用佛洛伊德的角度看李商隱的詩?翻開張愛玲寫給友人的書信、散文稿、筆記簿,發現她的內心世界如此豐富又複雜。
書像拼圖,其實近幾年陸續出版的《少帥》及《小團圓》已經以為是最後的幾塊張愛玲拼圖,想不到作者從宋以朗代為保存的一疊疊舊手稿中又發掘出幾塊細細的角落,像一篇原本計劃附錄在書後記中的《愛憎表》,還有張愛玲神秘的筆記簿,一些較新奇的是張愛玲的牙牌籤、張愛玲命書考、張愛玲寫給王家衛的信,張愛玲曾經訪問過張學良?評《色.戒》法譯本……
其中最令張迷着迷的就像是:「宋以朗保管的張愛玲遺物中,確有一本鮮為人知的筆記簿,記下她的日常思想、感受、觀察和閱讀心得等等,筆記簿長二十厘米,闊十三厘米,厚二百頁,綠麻布封面已在歲月中褪色,簿內密密麻麻寫滿中英文字,只有中間十四頁空白,內容之豐富充實,可想而知……簿上很多句子是速記,有時用代號,有時戛然而止,語焉不詳,難以出版……隨着時光流逝,世人越忘記,我反而越懂得。」
還有1995年寫給王家衛的信:「家衛先生:很高興您對《半生緣》拍片有興趣……」記得多年前也曾上去加多利山採訪宋以朗,所住的山景大樓,正是張愛玲昔日曾寄居寫電影劇本的地方,米黃色公寓有着彎曲的露台,門前的細葉榕遮天蔽日,古老的公寓有着一種懾人的氣派,這是舊香港的家底,1961年張愛玲寄居時的房間已改成一個雜物房,只有一扇小窗。據說,她當年就是一張床墊就着地上睡,畢竟還年輕噢!走廊滿是簕杜鵑,大抵半個世紀以前的香港還是有着這寧靜與閒逸,盡是山下沒有的風景。
《在加多利山尋找張愛玲》
作者:馮晞乾
龍應台陪伴失智媽媽後醒悟
「錯失太易,愛得太遲,我怎想到,她忍不到那日子,盲目地發奮,忙忙忙從來未知,幸福會掠過,再也沒法說鍾意,愛一個字,也需要及時,只差一秒,心聲都已變歷史。」從留聲機中輕輕渺渺傳來這首《愛得太遲》,心思飄遠了,母親愈來愈善忘,龍應台的新書《天長地久—給美君的信》的楔子如是說:「我決定給你寫信,把你當做一個長我二十六歲的女朋友—儘管收信人,未讀,不回。」
多年來,從《野火集》開始,一直閱讀龍應台,看着她從憤青回歸到一位母親、一位女性、一位女兒;由《親愛的安德烈》到《目送》,再到《天長地久》,她一直都把個人扣連到家族,再牽繫到國族之中,將個人的情感鑲嵌於大時代的大江大海之中。
1925年,美君出生,列強瓜分中國;1935年,日本殖民統治台灣,禁止牛車走在馬路上;1946年,明星花露水的香氣渡海來台;1963年,梁祝旋風,創造850萬元台幣票房,美君最愛的電影明星,正是凌波;龍應台抓起如細沙般這種種不曾參與的過去,只有透過照片一頁頁回顧,封裝父母的生命記憶,不讓他們的故事隨風而逝。
我也記起自己的母親小時候打住家工,在那個還未有菲傭的年代,很多母親放下自己的孩子,去半山為外國人照顧孩子;然後去過街市擺檔賣水果,每天拿很多凹了的水果回來一家人吃,從未如此豐盛地吃過水果;往後拿過塑膠花回家穿、拿過火牛回家繞線、拿過珠仔回家釘,在本地工業起飛的年代,晚晚熬夜為賺多幾塊錢幫補家計,有時半夜悄悄醒過來,看到母親在一盞小燈下穿塑膠花的身影,像一個織女在月亮的陰影下織織復織織!
「從美君的身上,她讓我認識一種品德,而這個品德剛好不是美君個人所擁有的,而是不變性的,是『自我犧牲』這件事。每一代都會為了子女犧牲,但我們的上一代,他們的犧牲更艱巨,因為戰爭、貧窮、流離失所,在那樣困頓的情況下,要讓子女衣食飽足,還要受教育,他們做得到,是一種讓我非常感動的自我犧牲。」她於是決心放下一切,回鄉陪伴失智的母親,並開始寫下這十九封給母親的信,裏邊有着告白、反省、不捨或喃喃自語……
在香港這個匆忙的城市,這書也許可啟迪一些人,在「愛得太遲」稍前的一陣子醒悟過來,好快快回家陪伴一下易遭遺忘的父母。
《天長地久—給美君的信》
作者:龍應台
昔日失意才子戲曲文獻新編
今年參與了仙姐九十大壽的紀念冊製作,對粵劇平添了很大的興趣,以致跟着老人家們去看了《一代天嬌》這齣現代戲曲音樂劇,感覺原來也不壞,粵劇的現代演繹的確可以重新激起年輕人的興趣,只要由一些潮人或明星參與演出,號召力一定非同凡響。於是在書展二話不說,就拿起這本冷門書《香如故—南海十三郎戲曲片羽》。
今時今日,年輕人可能再不認識任何粵劇人物,早在五十、六十、七十年代,粵劇其實是香港人主要的娛樂,當然,那是電視尚未盛行的年代。那時,名伶以外,連編寫劇本的劇作家也成為城中矚目人物,行為怪異的南海十三郎即其一。
大多數人的印象大抵離不開杜國威的話劇《南海十三郎》,但要一品真實的人生之奇,還是要細味他的粵劇作品。他的出身絕不簡單,是著名的太史蛇羮創造者江太史第六位夫人的十三子,故以「南海十三郎」為名,他也是影星梅綺的叔父。
十三郎自幼失去母親,又受到親人白眼,因而變得孤僻反叛,在學校就因調皮搗蛋而被開除,三十年代來港,考入港大讀醫科。畢業後卻去了編寫梨園劇本,二戰時寫下不少抗戰劇本,還投入關德興「救亡粵劇團」。光復後,他回到香港,那時恃才傲物,批評當時的香港電影太媚俗,被人們嘲諷為「傻佬」,以致再沒人找他編寫劇本,生活頓無所依,流浪於中環街頭,後因神智失常,被送入青山醫院,晚年四處流浪。
這位多才多藝的粵劇編劇家,一生編寫過一百多部劇本,今次此書根據「覺先聲」早期抄本首度校訂出版十三郎的世紀名劇《女兒香》。此劇首演於1933年,裏邊的唱段可見南海十三郎的確才華不凡:「女兒香,斷人腸,莫怨摧花人太忍,癡心贏得是淒涼,想必是五百年前冤孽帳。最不祥,也是女兒香,一自落紅成雨後,更無人問舊瀟湘。女兒香,惹思量,一任花容培植苦,春來你依舊過東牆,也不過供人玩賞。」
在舊日,人們離經叛道還是可以謀生,據說晚年南海十三郎會在茶樓坐到相識者的枱前隨意吃點心,又不發一言離開,作家蓬草也寫過:「話說某天父親正和店員吃飯,南海十三郎走進來了,父親竟然要請他坐在身旁。」當時蓬草想:「父親和乞丐同桌吃飯了。」最後他留下一首自己翻譯的莎士比亞墓誌銘:「休將吾骨伴囂塵,黃土一抔葬此身;頑石有作者:鄭家鎮

【書展以外】高級裝幀之魅 牛津出版社總編輯也是設計總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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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是否文藝青年,偶爾走進書店,都會想逛一趟文學區,有一種不到長城非好漢的意思。而在那些書架上,總有幾個書群特別精緻,能找到不少精裝書本,不管內容類別,當刻就令人很想買下,放到手上慢慢撫摸。
當我們談書,普遍共識是談它的「內容」,只要內容就好了,怎樣才能更方便讀取它的內容呢?電子書會風行的原因,就在於此。出版人卻明白,書除了字,還有紙,還有裝幀,特別是那些精裝版誘人的皮套,書不但是精神上的東西,更是會令人滿足的物品。
如果不經常留意出版界消息,林道群這名字可能會有點陌生,但由他經手的著作則本本都鼎鼎大名:董橋《英華浮沉錄》、北島《藍房子》、章詒和《最後的貴族》等等,由約稿編輯到裝幀均由他一個人包辦──他是牛津大學出版社總編輯,香港唯一一位「做書」人。
編書兼裝幀 一人總編輯
對林道群而言,「做書」是一個專業,他入行以來只做過兩間出版社,三聯及牛津,1987年香港中文大學畢業後就加入三聯任職「編輯」,但其實幾乎一開始就越界,離開三聯後自組過出版社,開始自己做書本裝幀,像三聯老一輩出版人范公范用先生一樣。他說自組出版社是最好的學習,只有一個人,什麼都要自己學自己做。那時1990年,他就這樣一個人做了十多本書,打下了基礎。
大家口中的「出版」,或林道群說的「做書」,在他眼中都需要當作一門專業去看待,因為當中涉及的技能、眼光、品味,都要經年累月訓練下來,「我認為, 把一個作者的作品塑造成什麼樣子,或者怎麼做一本書,應該不是一個文字編輯(copy editor),更不是一個書籍封面設計員(cover designer)所能完全勝任的。當然,我也不是說一個總編輯就能做得最好。我們都知道就算是薄薄的一本小書,也要經過很多個環節,尤其是此中成本核算往往不是編輯和設計員能說了算的,誰才是一本書整體的品質控制員?」
出版某程度上是一種創造,而創造涉及的他者越多,事情往往就越艱難。但編輯工作本就不易,再要兼顧裝幀,還要做得優秀,想來只有像林道群這樣的出版人才能駕馭。可是當你問他具體標準,他也答不上來,只能從他的出版中看見些端倪。像北島系列採用木紋紙,是因為北島外號「老木頭」,而整體設計都符合北島樸素筆風。林道群不喜歡過度裝幀,他說:「把一本書跟作者、書的內容性質、時代感做對了,就是最高的標準,過猶不及。」
珍藏版價值不菲
但畢竟做書也是生意,坊間愛書人不少,各種珍藏版、真皮本、毛邊本都成為收藏界追逐目標。「少如牛毛」──懂的人都會莞爾一笑,說的是牛津出版社的毛邊本稀少。林道群只會做極少量毛邊本,是愛書人夢寐以求的逸品,2012年內地出版社海豚出版董橋《董橋七十》毛邊本,限量100部,最高賣到5200元,而牛津真皮毛邊本當年只印過30本,現在市值已經超過10萬。
林道群曾說:「出版業從大量印製回歸限量工藝,已成時髦。真應了董橋《今朝風日好》那句話,最後迷的是裝幀乎。」洽巧筆者有一本硬皮軟革包裝的董橋《今朝風日好》,是牛版董書中最喜歡的一本,軟滑手感與別不同。最愛的是那溢出界的燙金,與毛邊書原始風味有異曲同工之妙。
舊時月色樓
舊時月色樓
董橋是有名的藏書人,私設「舊時月色樓」作工作室也作藏書閣,浪漫之極。林道群與他相交,他笑言自己非常幸運,常有機會看到董先生的藏書,董橋每回花幾萬幾十萬元收到一本寶貝,林道群總迫不及待地「據為己有」。「那是藝術品,是機械複製時代不能複製的。紙質書那麼美,不會消失的。」
每談到書,總不能避免「書的價值所在」這問題,有人會說是質感,有人說拿上手更實在,也許他們是對的,但對筆者而言,總覺得不夠切實。書有著物品屬性,可以粗糙卻也能極為精美,能像一切美的事物一樣滿足人的物欲,這才是書本真正令人沉迷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