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bobostory.wordpress.com List

Wednesday, January 23, 2013

古籍电子书:阅读古籍的一种新方式

古籍电子书是通俗的说法,也就是古籍的数字化。目前可谓“繁花似锦”,除专门的制作公司外,一些单位和个人也投放了不少注意力,并且也确实在各自的工作领域取得了一些重要成果。兹据笔者涉猎所及,将相关情况略述如下: 一、古籍电子书是古籍数字化的成果 古籍电子书大约兴起于上个世纪90年代,当时仅限于电子文本阅读,也因为计算机的普及程度低,参与的此项工作的范围极其有限。目前,各类学术政府部门、研究机构、大专院校乃至个人都纷纷加入到古籍数字化的队伍中来,致使这一新兴领域在短短十年中,迅速发展,目前大约有40亿字的古籍被数字化,出现了《四库全书》、《国学宝典》等大型数据库以及堪称海量的古籍电子书,国家也倡导了大型的古籍数字化工程。随着网络的普及发展,在线的网络古籍电子资源、各种类型的古籍电子书也如雨后春笋,让人极大地感受到信息时代的便利。 具体说来现存的古籍电子书来源有二, 一、中文古籍数据库 古籍数据库检索系统的开发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主要是以数据库的形式储存古籍文献的相关资料,作为古籍研究的辅助工具。它可以利用计算机在资料的储存、整理、检索、数据统计以及索引编制等方面的优越性,改进古籍文献检索方式,对古籍资源的研究和开发非常有利。古籍文献书籍库主要包括书目数据库和全文数据库,古籍书目数据库为开发利用古籍提供了最便捷、最准确的途径,并简化了查阅古籍的方法,打破了传统借阅古籍的限制,提高了古籍利用效率和质量。 二、光盘版古籍。所谓光盘版古籍,其实就是以光盘为载体的古籍文献或古籍电子书。前期的古籍数据库往往只是某些单位或个人出于辅助研究工作或方便用户考虑,自行开发设计且仅在一定范围内使用的。随着古籍数据库优越性的逐步展现和影响扩大,出于保存、推广古籍的愿望或者商业目的,光盘版古籍纷纷推出,成为当前古籍数字化的主导方向,这是构成古籍电子书的主体部分。 三、古籍网络化,实现古籍电子书资源共享。随着网络技术的迅速发展和普及,古籍电子书资源的网络化也成为一种趋势。它主要是将数字化的古籍资源在网络上有偿或无偿发布,供互联网用户使用。就目前状况而言,网络文史资源分布不太均衡,最主要的古籍全文检索系统相对集中在台湾。网络化是古籍数字化未来的发展趋势。当全国各主要图书馆实现古籍数字化以后,就可以建立以网络为纽带的古籍电子书联合数据库和全国性数据库,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实现共享。网络化也能够使更多人方便地阅读和使用古籍,为古籍资源的研究和传统文化的弘扬提供一条崭新的渠道。   二、古籍电子书文件格式和传播途径   从文件格式上来看,目前的古籍电子书除常见的txt、doc、html格式外,还有exe、pdf、wdl、pdg、ebk、edb等。   1.exe格式。所见有 “家庭百宝箱”系列(含诸子百家、二十五史、资治通鉴三种)。另外,北京天安亿友公司出品的《二十五史》、《资治通鉴》也包含了这种格式。   2.pdf格式。所见有 “家庭藏书集锦”所包含的部分古籍。博库图书也采用了这种格式。需要pdf格式文件专用浏览器,如Adobe公司的Adobe Reader、北大方正的Apabi Reader。   3. pdg格式。超星公司开发的图书格式。需通过超星专用的图书浏览器阅读。   4.djvu格式。中美百万采用的图书格式,需要专用阅读器阅读。   此外,还有位图形式和多媒体格式的数字化古籍。如此众多的古籍电子书格式,显示出古籍数字化的多样。而且,也正是通过这些途径,古籍电子书才快速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并为广大爱好者和专业学术研究人员所注意。   从传播方式上看,古籍电子书除通过磁盘或光盘等介质进行传播外,最值得一提的是网络方式和正在引起人们关注的专用电子书阅读器。   1.网络传播   古籍电子书大范围进入研究者的视域,应该归功于网络。网上书库、网络全文检索、网上图书馆和相对专业的个人网站相得益彰,为专业研究者提供了古籍电子文献的不同的使用路径。   网上书库多数属于个人网站。从内容不限于古籍的黄金书屋、中华古籍等等到相对专门的国学网站,一大批中国文化的爱好者将一些常用古籍搬上了网络,对满足普通读者的阅读和使用需求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此外,一些专业研究者、学人集体和研究机构也利用网页提供了一些专门的古籍电子书。   与网上书库、个人网站的单纯网页浏览不同,网络全文检索提供了古籍资源利用的更为便捷的手段。除近年来陆续开发的《四库全书》、《四部丛刊》等大型数字化产品均在单机板之外开发有网络版外,网上目前已有的让读者免费或有条件检索的相关资源大体集中在台湾。在大陆,目前利用率最高的当属一些网上图书馆。这方面,超星数字图书馆和中国国家图书馆特别值得提起。尤其是超星数字图书馆,是目前中国最大的数字化图书馆。它在2000年1月由北京时代超星公司与广东中山图书馆合作开通,现已成为一个由全国各大图书馆支持的庞大数字图书展示推广平台,并已将其数字化方案成功应用于中央档案馆、中山图书馆、深圳图书馆、解放军医学图书馆、温州图书馆、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图书馆等国内外500多家单位。其“馆藏”的古籍,集中于“专题图书馆”中的“北大图书馆古籍”,以及“古代文献图书馆”、“国家档案文献库”、“地方志图书馆”等图书馆。而其数量之多,已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专业研究者的阅读需求。此外,超星公司目前还在开发自己的e_Book。

晚明人

顾文豪 刊于2011年1月22日《新京报》      实话说,迈克生错了时代。他最该生活在晚明,和张岱去湖心亭看雪,和王思任游满井,陪陈继儒考证古董,或是跟着袁家三兄弟东游西晃。好繁华,好精舍,好鲜衣美食,好骏马华灯,兼以梨园鼓吹,书蠹诗魔,天下十分风流,迈克独赏三分,落笔成文,字字妙品。      不过迈克终究不得不无奈的活在这个寡淡无聊的年代,连繁华也只是粗鄙的繁华。早年学工艺美术,现在香港煮字疗饥,撰写报纸副刊,耽溺声色吟咏,据说为人温文尔雅,下笔却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看似公允实则毫无人味的废话,他不写;堂皇正大曼衍不止的宏论,他也不写;虎着脸教训人的刻板聒噪,他更不写。      他是另类物语家,出其不意地摆弄玩耍文字,煞尾处让读者眼开目明,乐翻了花;他是风月鉴赏人,同志迈克最爱手捧“假性经”给世人普法弘道,谈的虽是风月,细想足以勾得出风云,谈性说命之间不使人生污秽心,反倒催人照见自己;他更是祖师奶奶的义务宣传员,举凡关于张爱玲的一言一语,他都看作天大之事,其文心之深密灵慧,祖师奶奶活转来,想必也要收他做及门弟子的吧。   此前至多在小圈子里声名兜转的迈克,这回一口气在内地出版了两本书,《坦白说,亲爱的》和《狐狸尾巴》。前者是专栏结集,当得起鲁迅说的“花边文学”,谈书,谈香港,谈电影,谈流行文化,也谈性,视角依然刁钻,语气仍旧促狭;后者为游历之书,尼斯、柏林、布拉格,鸿爪所过,以不同的心情留下不一样的文字注解,花花世界的冷眼观光客,对己守口如瓶,下笔肆无忌惮,是一圈心灵走光的蛛丝马迹。      就我自己的口味,更喜欢《坦白说》。初看书名,陡然一惊——谁起得出这么好的名字?待晃到目录,更是坐翻,“催情剂”、“包和饱”、“不敏”尤有可说,“三百人行”、“春树开花”、“多少狠”徒呼奈何,直到“一屁股”、“毛风起浪”、“你奶奶,我奶奶”,幸亏有所扶持,不然定要跌倒。迈克的书就是这样,喜欢的,一上来就意乱情迷,高潮迭起,不喜欢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掷书而去,破口大骂。      起标题尚属小技。迈克挑话题的眼光才是一流,准、毒、狠,一字不缺。单以电影《色,戒》为例,他就抉发出十几则话头。譬如关于女主角的遴选,当日据说呼声最高者为舒淇、巩俐和章子怡。迈克以为,若尊重原著,临阵心软的业余女间谍初登场尚在念书,论年龄,“三十出头的舒淇也嫌太成熟,遑论已过四十的巩俐”。若仅此一条,未免小觑迈克。够狠的他接着提醒读者,原著中女间谍一开始还是未经人道的处子,曲线怎能夸张,日后假戏真做,“胸部越来越高”,而历经两个寒暑的专心发育,为拿下对手,“简直需要提溜着两只乳房在他跟前晃”,张爱玲循规蹈矩指点女主角身形变化,迈克顺势一枪刺来,“承受对白的假如是舒淇,恐怕会引起一阵窃笑,换上巩俐呢,必定灾难性哄堂大笑”。绝倒!      以小见大最是迈克本事。《色,戒》电影中女主角需要唱一段颇具江南风情的“弹词”,寻常人或以为这是影片出彩处,孰料迈克绝不宽贷,原著里的广东女突然亮出苏州口音,老奸巨猾的易先生怎会不起疑心?读者歆服之余,迈克道出这小小改动之后的深在原因,“我不是不知道上海在国际受落,而张爱玲又是上海的代表”,“一般没有闲情也没有智慧分辨青红皂白的受众,心目中已经搭建了猎奇色彩的上海主题公园”,这样的《色,戒》不过是“十里洋场布景板的工程”而已。      嬉笑怒骂的迈克正经起来,照样教人感动。他是文字紧张大师,对字词乱用的现象尤为不满,慨叹香港人“包饱不分”;为后辈创办文学杂志《字花》写推介,字字有心有情,鼓励年轻人在政经当道的大都会从事文字工作,犹如“参与一种与时代贴错门神的外围赌博”,孜孜不倦中终会“有朝一日开出属于自己的花”;读査建英的《八十年代访谈录》,不免回念往日时光,自惭“大气候轰烈,但是个人活得糊涂”,加之写稿题材冷门、才华限制、策略欠缺,一筹莫展成了当时唯一在《信报》长期写稿却从未被考虑开专栏的“没有神主牌的游魂野鬼”,自嘲中读得出他为人的耿直与不肯随人俯仰,“不愿意吃社交饭”;对吃香一时的海派风,迈克如此批评:“文化人的势利只有更加猖狂,王安忆登上流行榜,一句上海话也不会说的跟着‘既便’,就像稿费是以笔划计的,‘既’比‘使’值钱一点点”。      香港寸土寸金,媒体版面亦然。迈克每日操持500字专栏,一亩园地打理得精致齐整。世间文章,一路靠学养,一路靠品性,比起学养的贫困,品性的贫困更要不得。迈克的文字,芽甲一新,精彩八面,端赖他玩世出世的心态品性。卖文过活,亦写文自娱,如此才不致为专栏所伤,相反兴会淋漓,如晚明文人,短章小品,无一不妙,难得还清水出尘,惊艳莫名。

我们所阅读的“香港”

顾文豪 刊于2010年10月24日《晶报》 近几年很值得一说的文化现象就是,在图书出版方面,香港作品与作者大举引进,一时之间有“港人北上”的说法,并且趋势看来还有进境。从政策控制而言,较之以往有所松动,这自然助推了香港作品的引进;从文化交流而言,这也实属必要;但如果谈及背后的文化生产与深在原因,那必须说,这一话题仍有可论议抉发之处。 首先,就我看来,目前引进的香港文化文学作品其实可分为两大类,我将它们名之为“意见香港”与“文学香港”,前者相较受欢迎得多。 所谓“意见香港”,指的是这两年香港文化人,尤其是公共知识分子依凭媒体发达而大举切入内地政治、文化、民生等诸多议题。当下中国最大的文化表征之一即是信息纷乱与情绪乖戾。一方面是言论空间的逐步艰难成长,一方面是与此相比并不匹配的言说能力与分析能力,往往话题多而内容少,情绪多而观点少,空话多而实话少,概念多而对策少,或是八股文的改头换面,或是学术讲章的照本宣科,就整个思维的宽度与深度而言,目前的言说能力尚有不足。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我所谓“意见香港”的香港文化人与评论者的作品为何会如此大受青睐。信息驳杂而开放,长期以来形成的言论自由的氛围,以及普世价值的确立与认同,使得香港论者的观点往往较为平情而客观,加之丰富的现代化经验,我们所面对的诸多发展问题,在他们看来自有一套可资参考的方法与理论。如以梁文道之评论而言,他所依托的思想资源和观察角度其实仍受惠于香港,加之其对内地民情的深刻了解,他们的文章自然入情入理。而就写作而言,梁文道、马家辉等皆因多年的现代评论写作经验,下笔是去肉见骨,直指本心。正是如此,香港特殊的地缘环境使得香港论者对于现代性问题的了解可称深刻,同时对内地情况也不陌生,而始终在思想观念与意识形态上梯接欧美的他们,在面对当下诡谲政经剧情之时,仍秉持常识与常理,也就使得他们的意见读来未必是最带劲的,却常常是中肯的。 我相信,对于“意见香港”的依赖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仍将持续,尤其是现代文化与政治方面的话题。在过去几十年,因为政治的隔阂,香港对内地而言只是一个书面词语,而如今随着全球化以及整体利益的密切相关,导致不论是内地还是香港,都必须重新审视彼此的位置与关系,而“意见香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一种“香港意见”。这既显示了香港对内地的重要,同样也显示了内地对香港的重要。 就“文学香港”而言,问题可能更为复杂。首先,我不认同对于“香港文学”这一概念的过度标举,这是一种基于行政区文学观而生的称呼。如果仅仅因某作家籍贯乃至落脚于香港,就将其作品归为“某地文学”,实在是小看了作者也小看了文学。文学有文学自身的版图。譬如,以董桥而言,我始终不认为他特别香港,相反他似乎更适合以“文人文学”来分类,又或如台湾的高阳,似也不可简单安置在台湾文学脉络中来讨论,更合理的情形应该是将作者作品放置在各自最贴切的文学审美谱系中去研读,否则会产生不必要的误读。 这种误读最明显的一例是,如果我们认定金庸、亦舒、李碧华等人的作品是香港文学的代表,那也就无法在这个审美体系中去讨论西西、刘以鬯、也斯、董启章等人的作品。事实上,对于前几人而言,他们的作品一直是大家眼里的”香港文学”,但实际上“文学香港”的景观远比此要来得丰富广大。西西的智性清明,施叔青的颓废艳异,董启章的不拘琐细,黄碧云的温柔暴烈,在为我们呈示了一个被误读误解的香港其实博大深闳。但就目前作品的引进情况而言,西西作品正在全面推出,董启章稍有一二,其余诸人,皆未入内地读者视野。因此我们远未能说,今日对于香港文学作品的引进非常全面而成功,事实上,绝大多数大学中文系教授根本不关注香港作家作品。而若就香港味道及对香港文学的延展垦拓来说,这些纯文学作家的作品实在很能激发内地读者对于香港的认识,文学的认识。 再者,就文学写作而言,此处单说一点,即香港作品对于现代性与现代都市中人情、人性与人心的开掘要比内地作者来得深刻细腻。虽然内地的城市化进程日益蓬勃,但无可否认至今内地仍属于前现代阶段,从思想观念到生活方式、行为言谈,还摆荡在回不去的前朝与到不了的未来之间,弄得有点不尴不尬。而我们所谓的城市题材作品,只是有题材而无城市,或有城市而无城市生活,对于城市的析解多流于庸常肤泛,更遑论深刻洞察现代人的心情心态。这方面,香港文学可资借鉴处甚多。 不论是“意见香港”还是“文学香港”,我们终于到了不再闭门不出的年代。但目下的引进尚显功利性较强,而所谓“港人北上”我以为还北上得不够多。我们需要接触更多的香港作者与作品来完善我们久已缺损的认知维度。

Wednesday, January 9, 2013

董橋:賣花人去路還香

都說年尾南洋多雨,午後驕陽忽艷忽黯,溫熱的雨勢驟來驟去。殖民時代老客棧客房陽台俯瞰天井花園,草木青葱,鳥語細碎,牆外偶爾傳來路人足音,少年往事躡手躡腳蹓上心頭,時空交叠,今昔相融,渾忘歲月。我讀完半本潔西英譯的《魯拜集》,茶几上半壺咖啡也凉了。潔西是Jessie E. Cadell,幾十年前中學英文老師說她英譯的《魯拜集》比費滋傑羅譯文精準得多,可惜文采稍稍遜色。老師借了一本給我讀我讀不出優劣,年紀小,程度低。近年想找一本再讀一讀找不到。英美幾個書商朋友都找過也找不到。上個月美國簡妮巧遇一本趕緊快遞寄來給我,說書不貴,裝幀貴,名家Roger De Coverly手工蒼深淵穆,燙金花草瑰麗古典,傳世極稀,技藝不輸老師札納朵夫。一八九九年版本,跟英文老師那本一樣老。潔西命苦,少小父親棄養,母親再嫁,一八五九年全家遷居印度,翌年十六歲她嫁給凱德爾,婚後七年凱德爾病逝。潔西帶着兩個孩子回英國。她學會印度文再學波斯文。體弱多病,漂泊謀生,一度去意大利寺院掛單,到威尼斯研讀奧瑪.開儼詩作,翻譯《魯拜集》。一八八四年六月十七日在佛羅倫薩病逝,才四十歲。她生前出版奧瑪正義《The True Omar Khayam》,評論費滋傑羅譯文,分析奧瑪哲思。死後十五年她譯的《魯拜集》才付梓。潔西還寫過兩部小說,一部寫印度邊境故事,一部寫法德戰爭。她的奧瑪.開儼英譯本中國老輩作家似乎不太留意。邵洵美好像提過。郭沫若應該也知道。歷來中文譯本大半參照費滋傑羅英譯迻譯。郭沫若譯文最有名,一九二二年上海泰東圖書局出版,我十五、六歲在亦梅先生煮夢廬裏讀過好幾遍,半文半白,絕句體裁,很好看。Rubaiyat音譯魯拜也好聽。台灣求學時代我還讀過黃克蓀譯本,也叫《魯拜集》。還有潘家柏譯本,新詩無韻體,照英國詩人勒格蓮Le Gallienne Richard散文詩體迻譯。林冠中新近在台北給我找到一本晨鐘版,一九七一年印的,孟祥森和陳次雲兩種譯本合刊一冊,書名叫《狂酒歌》,括弧魯拜集。晨鐘是白先勇開辦的出版社,他弟弟白先敬主持。孟祥森跟白先敬說出版社選用《狂酒歌》做書名他不贊成,說郭沫若譯的《魯拜集》才典雅,而且在中國也用開了。白先敬說「魯拜」Rubaiyat原意四行詩,等於中國人說五言律詩,說七言律詩,不能算做奧瑪詩集集名,奧瑪素有波斯李白之稱,題為《狂酒歌》才貼切。一九五○年代我們中學余劍虹老師課堂上忽然說起郭沫若翻譯的《魯拜集》,班上一位女同學翌日問我「魯拜」是什麼意思,辭書上查不到。我說我也查不到,譯音而已。女同學長得漂亮,芳名帶娥字,暗合晏幾道《蝶戀花》詞裏說的「碧草池塘春又晚,小葉風嬌,尚學娥妝淺」,她的姓和名都嵌進詞裏去了。音信斷了幾十年,這趟聽說兩個月前她下世了,害我神思恍惚,同窗昔日嬉戲的情景揮之不散。都說紅顏命途多舛,我不信,總想着她從小一顰一笑盡是春風,再大的磨難一個蹙竦一個回眸不難化解。終歸是天意。早些年輾轉聽說她日子過得並不舒坦,又聽說她身心都不健旺,我偏偏深信她逢凶可以化吉。那天讀完潔西英譯《魯拜集》友人古大帥來客棧接我出去吃飯,他說有個收藏家剛讓出豐子愷一幅小畫給他,畫山村人家一片幽靜,題了「賣花人去路還香」七字:「多麼祥寧的心境,」他說。「我們都這個歲數了,求的不外花農去後那一縷餘香!」飯後臨走大帥留下一張畫了紅格子的宣紙要我抽空寫字,說是四十七格正好抄錄李日華《六研齋筆記》中一段話:「俗事有宜急了者,有宜姑置者。了之所以安心也,置之亦所以安心也。不了又不置,終日縈懷擾擾,苦矣,究竟於事亦無益。」「大帥」是我們早年封他的頭銜。南洋初識,倫敦相逢,一生仗義,愛當老大,友朋中誰有困難他幫誰。老家做土產生意,老太爺下世他和妹妹繼承家業,興隆發達,近年買賣都歸兒子接掌。他和羅門從小一起爬樹釣魚,老了一起集藏文玩。大帥偏愛吳昌碩和任伯年,家裏精品不少。那天羅門打開電腦讓大帥看看上海拍賣會上吳昌碩一幅玉蘭圖,題的是「色如美玉丰神好,香與幽蘭氣味同。庭院笙歌初散後,亭亭一樹月明中」。大帥說他家珍藏吳昌碩玉蘭圖都三幅了,一幅扇片兩幅中堂,題識都比電腦裏這幅好:「這首七絕只剩收尾一句佳,前頭三句都不怎麼樣!」果然懂行。羅門說大帥府上庭院裏一株玉蘭一株紫薇遠近聞名,花季滿屋飄香,大廳題名玉蘭堂,東廂書室題名紫薇花館,一個是明代文徵明堂號,一個是清代王廷鼎館名,風雅到了盡頭了。這趟我無暇拜訪,下回一定去看看那兩株佳樹。大帥更是○○七電影迷,七十年代在倫敦集藏電影劇照一大堆,說占士邦女主角Daniela Bianchi最迷人,一九六三年《From Russia With Love》裏的尤物,有一年他還跑去土耳其西北港市伊斯坦布爾懷舊,說是○○七電影常在那邊拍攝。弗萊明○○七小說原著大帥也着迷,十三種初版收齊了,裏頭六部弗萊明簽了名,當年不貴,如今天價。我和羅門受大帥薰陶也讀遍弗萊明原著,也藏過弗萊明初版,東一本西一本書堆裏都找不齊全了。羅門說六、七十年代在英倫蹲過的人品味嗜好都很像。羅門中文其實遠遠不如英文強,我和大帥喜歡的中文書他興趣不大。大帥說五十年代他迷周作人的時候羅門在追王爾德。六十年代他迷《閱微草堂筆記》的時候羅門在追毛姆。羅門說大帥這輩子最難得的珍藏是那幅伯恩瓊斯簽名木版畫真迹,十九世紀英國最可愛的畫家、插圖家。大帥倒說早年不多收南洋名家李曼峯畫作他最後悔。李曼峯晚年客居新加坡,我姐夫和李先生相熟,陸陸續續跟他買了許多佳作,姐姐家裏掛出來的十多幅全是外頭少見的精品。人講人緣,畫也講緣,計較不得。李曼峯有些設色炭筆素描最稀世,中堂油彩國畫也神奇。我小時候在亦梅先生書齋裏數度遇見李先生,五官堂堂像極了徐悲鴻,難怪私交甚篤。南洋不少老宅院都珍藏徐悲鴻南遊時期作品,羅門父親祖屋那幾幅真好。羅家老宅子也是殖民時代建築物,花木扶疏,古意盎然,天井池塘幾座仙女石雕更見歐陸風情。老太爺生前書房保留昔日擺設,梁任公一對集宋詞楹聯都泛黃了:「小樓昨夜東風,吹皺一池春水;梧桐更兼細雨,能消幾箇黃昏」。羅家跟任公同鄉,爺爺那輩跟梁家聽說很有些往來,書櫥裏梁啟超墨迹藏了好幾幅。羅門說他父親也愛丁尼生,光是名詩《悼念》就藏了好幾種版本。也算隔代同道,他收的幾款裝幀和我珍藏的都很像。我家一部鑲嵌裸女裝幀的《悼念》羅門說他父親藏品裏沒有,幾次要我勻給他我不捨得:餘香畢竟難覓。